越骑校尉伍孚,字德瑜,见卓残暴,愤恨不平。尝于朝服内,披小铠,藏短刀,欲伺便杀卓。一日,卓入朝,孚迎至阁下,拔刀直刺卓。卓气力大,两手抠住;吕布便入,揪倒伍孚。
同样的“剧情”,曹操要再演一遍。伍孚的“一字一句”,对曹操来说都是重要信息。
地点肯定要换,人少越好,最好吕布不在,要想个办法。
小铠完全不需要,被抓住肯定是个死,与其防护,不如预留地步。
“卓气力大”,需趁其不备。
从伍、曹刺董可见,刺杀董卓完全不需宝刀,所惧有二:卓气力大,吕布在侧。所以从司徒府赴宴开始,曹操早已谋定在胸,借刀只为留后手。或许从屈身事董开始,曹操的计划就已经开始了。
近日操屈身以事卓者,实欲乘间图之耳。今卓颇信操,操因得时近卓。闻司徒有七宝刀一口,愿借与操,入相府刺杀之,虽死不恨!
不料半路杀出个伍孚,又把事情搞得很麻烦。“董卓自此出入常带甲士护卫。”
见董卓坐于床上,吕布侍立于侧。卓曰:“孟德来何迟?”操曰:“马羸行迟耳。”卓顾谓布曰:“吾有西凉进来好马,奉先可亲去拣一骑赐与孟德。”布领令而出。操暗忖曰:“此贼合死!”
借口迟到,支开吕布,依案情发展综合来看,急智的可能性不是没有,但预谋的可能性更大一些。
操惶遽,乃持刀跪下曰:“操有宝刀一口,献上恩相。”卓接视之,见其刀长尺余,七宝嵌饰,极其锋利。果宝刀也。遂递与吕布收了。操解鞘付布。
这个细节写的太棒了,“献”宝刀而留刀鞘,这摆明了就是行刺啊!董卓立时觉察,曹操安有命在?!
史无“孟德献刀”一事,蓝本必是伍孚。为何演义里这事要在曹操身上再过一集。如此光辉高大形象,何必付之曹孟德。
《三国志》裴松之注引《魏书》曰:太祖以卓终必覆败,遂不就拜,逃归乡里。
于小说取材上讲,曹操离京只是因为不配合,并非是亡命而去,就史演义,刺董的“榫头”安在曹操身上正合适。
于人物塑造上讲,“治世之能臣,乱世之奸雄”,刺董亡命,正是奸雄之路的开始。
阴阳曹操评语可作阴阳二句看,“治世之能臣”为阳,“乱世之奸雄”为阴。开篇那句“天下大势,分久必合,合久必分”也正是阴阳之谓。
阴、阳两个字还只是一字,阳尽了就成阴,阴尽了就成阳,不是阴尽了又有个阳生出来,阳尽了又有个阴生出来。(《红楼梦》第三十一回)
史湘云这段论阴阳用之曹操何其恰份!“孟德献刀”,正是能臣之路走到了头。
操曰:“吾祖宗世食汉禄,若不思报国,与禽兽何异?吾屈身事卓者,欲乘间图之,为国除害耳。今事不成,乃天意也!”
毛批在此都说:曹操此时,竟是一位正人。
“周公恐惧流言日,王莽谦恭未篡时。向使当初身便死,一生真伪复谁知?”所谓盖棺定论,假设曹操当时就义,曹操怕以“治世之能臣”名留于世。可是小说不容假设,历史更没机会假设。
曹操初登场时,既不是治世,也不是乱世,算是末世。末世做能臣,曹操是不干的。过吕伯奢,诸侯会盟,乱世争霸,奸雄登场。
吕伯·真奢吕伯奢的故事告诉我们,对一个人过分的好,别人会怀疑你的动机。买酒、杀猪、还有果菜……
客观公正地讲,这事完全是曹操多疑所致。作为“拥刘反曹”的《三国演义》却用了很多不必要的笔墨来写前戏。
说罢,即起身入内。良久乃出,谓陈宫曰:“老夫家无好酒,容往西村沽一樽来相待。”言讫,匆匆上驴而去。操与宫坐久,忽闻庄后有磨刀之声。……急出庄上马而行。行不到二里,只见伯奢驴鞍前悬酒二瓶,手携果菜而来,……伯奢曰:“吾已分付家人宰一猪相款……”
深林荒村咄咄怪事
“家无好酒”,家里没有酒,或是家中有酒但是不好。招待亡命之人,何必非去买酒,此一奇怪。
所去之地不是“村西”而是“西村”,字里行间已透出距离之远。天色已晚,路途又远,此又一怪。
关键的是,骑毛驴去!纵然买回亦将休息,何必非去,又是一怪。
杀猪款待,常理应当早说,半夜磨刀,谁不疑怪。
“良久”,“坐久”,感觉曹、陈来了之后是没人管他们的,吕伯奢款物如此之奢,而待人却如此不周,甚是奇怪。世间岂有舍宾客而主远驾之理?!即便如此,亦须家仆或亲属好生款待,此是最奇怪处。
“良久乃出”,既生疑虑,对之前“起身入内”便更加怀疑,入内何事?为何良久?于此又怪。
更何况,开头就点出了不是曹操自陈近况,而是吕伯奢早已知悉。
奢曰:“我闻朝廷遍行文书,捉汝甚急,汝父已避陈留去了。汝如何得至此?”
曹操既是多疑之人,点一两处怪事足矣,只半夜磨刀一件,便足可生怪,何必如此大费笔墨?地方远之又远,主人慢之又慢,客等久之又久,亡命之人必是疑之又疑,如此一来,岂不是为曹操开脱?!如此咄咄怪事,亡命之人,那个不疑?曹操多疑之性,当以客观一事点之即可,主观几笔多些心理,于此方显人物。
吕家灭门,不讨论是曹操生性多疑,不仁不义,还是吕伯奢缓兵之计,读书笔记,只谈小说,演史为何偏偏这么写?
魏书曰:太祖以卓终必覆败,遂不就拜,逃归乡里。从数骑过故人成皋吕伯奢;伯奢不在,其子与宾客共劫太祖,取马及物,太祖手刃击杀数人。世语曰:太祖过伯奢。伯奢出行,五子皆在,备宾主礼。太祖自以背卓命,疑其图己,手剑夜杀八人而去。孙盛杂记曰:太祖闻其食器声,以为图己,遂夜杀之。既而凄怆曰:“宁我负人,毋人负我!”遂行。(陈寿《三国志·武帝纪》裴松之注)
一事生怪,千思不奈,谋身取快,于此为是。演义摹人,舍大道而就细节,反其道而行,于小说而言,实乃画蛇添足!
不然,便是春秋笔法,读者以为拥刘反曹,于书作者却有不然。
千古名言宁我负人,毋人负我!
宁教我负天下人,休教天下人负我!
灭吕满门,当时知情者唯有曹操(陈宫)。如此“丑事”,孟德应不外说,但如此豪言,自泄也不无可能,更大概率者当是有人散布,后人捕风记册。若史有其事,想是时,当有凄怆之色,《三国》改编,可称经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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